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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小少爺壽星月過完前,開始陸續放出文章。

文中小少爺的生日其實是可以推敲到哪一天的,而且是國曆的,不過這一切也只是我自娛娛人的設定而已。

總之,開始放出之前定義為「本子優先權」的篇章,至於「本子限定」的,依舊只有本子認購者才有。

而目前,我手邊除了自己在翻閱的那本之外,已經一本也不剩,連瑕疵本也被新客人低價收購而賣光光。

所以...不用再來信問認購的事情了,除非哪一天詢問的人數意外地夠再出一次本子XD

 


 

恭愍王七年 立夏前幾日 體覆使軍團戍地議事廳

「為何這組編制要重新換過?」崔瑩看著忠石,口氣不善。

「西北駐軍於半年一次的輪調報告時,向[1]樞密院提出的要求,且已獲得同意,今早府尹傳令報到。」

[2]提察使、體覆使、兵馬使等京職派任的鎮將半年一任,每年春秋會視中央樞密院和殿下的派令決定續任與否,僅有統帥地方駐軍的權責,卻無調兵之權。

崔瑩驟感荒唐地嘆了口大氣。

換走他去年於泥城方訓練好的新兵,塞給我一批內地新募的白丁。時序將入夏,海寇迄今未大舉犯事,但不會拖過秋季結霜期。換來一批既不熟悉水性又欠缺訓練的新兵,是打算棄守海道嗎?

就算他現在奏請殿下裁決,殿下務必又要與樞密院文班和兵曹武班論戰。

屆時,恐怕大事已晚。

體能、戰術現在開始加強訓練,加上舊有的幹部菁英編制勉強撐得住,可是水性的問題怎麼可能馬上成長到可擔當水師?

心情惡劣的崔瑩,已經開始考慮去找府尹「好好商議」,讓他想辦法把這批新軍退回去。

…不可能。

「大護軍?」忠石小心翼翼地請示下一步的動作。

「照去年新兵入隊的標準開始加強訓練。一周後,我將補上新的操練表,留任的既有編制的兵員一半分出去巡守,另一半擔當新入兵員的陪練。」只能先這樣了。

「是,屬下領令。」忠石如往常般,接過大護軍的軍令,開始實行。

希望來得及。崔瑩憂鬱地看著手上的軍團編制清單。



[1]掌出納宿衛軍機之政。

[2]職責是監督道內守令,體察民生疾苦,審斷刑獄,收納租賦,統率地方駐軍,不是專任地方官,下面並無相應的辦事機構,而是使命之職,是有京職者的臨時差使,然至高麗王朝中後期已具部分地方官的職能,一般春秋更替,任期只有六個月。

 

 


 

 

恭愍王七年 立夏

 

「周醫官今日難得值休,怎麼氣色不怎麼輕鬆?」恩琇因待產、坐月子和育新生兒,已近半年未過府叨擾,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些空閒,且碰上周醫官這個月來難得的值休,卻看見老軍醫陰暗的臉色。

 

「這幾天來,軍中掛病號的患者太多,老夫實在忙不過來。」老軍醫嘆氣。

 

「咦?為什麼?最近有什麼傳染…我是說疫病嗎?」恩琇驚疑。

 

「不,不是疫病,患者病因很簡單,卻很難根除,兩者其一,一為體力不支嘔吐發顫,二為水軍演練時疰船,噁心發暈,乏食慾,或兩者間惡性交替。」

 

「疰船?…啊~」是暈船的意思吧?

 

「怎麼會?海…唔,水軍多半習慣了吧。」雖然也是有人一生無法克服。

 

恩琇尋思一會,又問:「嗯…這種患者很多嗎?」

 

老軍醫向恩琇撇去既為難又哀怨的眼神,開始解釋起緣由。

 

「所以說,老夫能體認崔大護軍的心急,可這欲速而不達的道理,還未出戰,全都往軍醫房報到。」

 

「一定…有什麼原因,不然他不會這樣的…」恩琇總覺得周醫官的目光有點讓她心虛。

 

「的確如此,崔大護軍預估夏季定會有海寇大舉犯事。」周醫官嘆息的輕撫鬍子。

 

「夏季嗎?!」現在不就已經是夏天了?

 

「是啊。」老軍醫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恩琇陷入沈思。

 

周醫官見狀,開口問道:「夫人可有解法?尤其是疰船的部分。」體力不支的問題倒是可解。

 

「周醫官您現下如何治療?」

 

「老夫是開強身、安神的補方,按壓或針灸關內穴、以薑入藥等方法舒緩。」但行軍作戰怎有餘欲,醫員數也不足。

 

暈車暈船,動暈症在現代有常見的抑制與預防用藥啊,抗組織胺劑,還有Scopolamine。但是上哪去生這些藥啊?

 

抗組織胺,沒希望。

 

Scopolamine,同時也是麻醉用藥,這裡也沒有…,等等!麻醉用藥…

 

恩琇翻開張御醫留下的醫書,對著老軍醫問道:「那個…麻沸散是怎麼做的?」大部分還是看不懂啊,漢字,可惡。

 

「我們來研究一下這個主題,怎麼樣?」避孕藥方的研究先擺到一邊去。恩琇提議。

 

     假使成分都是Scopolamine,可依照比例原則稀釋看看,口服的可能。不不不,內服風險太高,試試看如耳後貼片成分的外用可能,雖然沒有辦法做出恆速少量釋放技術的貼片,那就極稀釋後再定期少量塗抹,或是現有中藥等材料能否做出取代貼片的替代品。如果師傅可以研究出消毒水,那我們就來研究一下外用抗暈劑。

 

PS:不純熟的考證,業餘口胡的小說之言,請馬虎看待即可

 


 

 

幾天後的夜晚,體覆使主房內。

「聽說你們士兵們不少人在暈…疰船?」恩琇對著正在翻閱書冊的丈夫提問。

哪聽來的? 崔瑩翻書的動作微頓。…八成是最近苦著臉的周醫官。崔瑩抬眼看著恩琇答道:

「大多是些新兵。」

「嗯…」恩琇托腮,盯著崔瑩。

「怎麼了?」崔瑩問。

「那個,將軍大人,可以借一下你的新兵嗎?」愛嬌的口氣。

「借?」要做什麼? 崔瑩一臉古怪地看著恩琇,通常她用這種聲調喊『將軍大人』的時候,都不會是好事。

     「喔,我要做一下試驗。」恩琇見崔瑩更加詭異的眼神,連忙保證:「我會從最最少的比例開始的,不會傷害他們,嗯?」

「他們忙著操練。」我還是去問問周醫官是什麼狀況,比較清楚。

「我知道的,我去你們戍地勞軍不就好了。」帶著營養好吃的食物和…Scopolamine。

勞軍?那又是什麼意思?崔瑩一臉無奈,卻又不置可否的望著恩琇。


 

恭愍王七年 小滿前數日 體覆使戍地 議事廳

「從月初開始,各地船塢出現了零散,卻不發船的船家,據了解並非漁戶的熟面孔。」

「數量有多少?」崔瑩斂眉。

「將近十艘。」

崔瑩環胸看著議事桌上的水域圖。…光斥侯就有十艘嗎?此次海寇恐怕是集結成行。

去年夏末,當他還任職泥城江界時,倭賊就零星地襲擊西海道,進入秋季後卻不再動作,改往南邊走游擊戰,看來都算是在刺探守衛狀況。他這兩年的任職,幾乎是跟著海寇的目標方向而改變。

本以為至少還會拖過月餘,作物飽滿後,倭賊才會大舉入寇進行掠奪,挑在此時有明顯動作,是否視察到我軍的編制問題?

將近一半的新兵員,其中又有將近三成的士兵不黯水性,不滿一個月的強行軍訓練,勉強練好最基本作戰體能戰技。

水性的問題卻無法一朝一夕達成,雖然身受疰船之苦的士兵在老軍醫和恩琇的努力下減少不少,但要和海寇競逐,恐怕難以匹敵。

崔瑩在久思後,下令道:

「讓隊裡的斥侯輪替觀察,不要著軍裝,避免短兵相接。」只能先如此。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行禮稱是。

忠石話方落下,門外傳來大萬通傳聲:

「大護軍。」幾年的軍戎生活,讓大萬終於適應先通報或敲門。

     「進來。」崔瑩將目光擺在很快的跑到跟前的大萬身上。

「大護軍,夫…夫人又來探望部隊,已在軍醫房裡。」大萬有點害怕下一刻定會射來的目光。

果不其然,崔瑩厲眼掃了大萬一眼,立即起身往軍醫房移動。

 


 

 

「…不是和妳說,別總是往這邊跑嗎?」崔瑩低頭望著正在軍醫房配藥室裡的恩琇。

 

「餵飽潭兒,讓他午睡後,我才過來的。」恩琇邊分類著藥材邊答道。

 

不是這個問題。「最近別再往這邊跑。」快開戰了。崔瑩以勸說的口氣說著。

 

聞言,恩琇微笑地抬頭望向崔瑩,回道:「我只是來看看大家用藥之後的狀況,順便幫忙把之前軍醫房裡堆著沒時間整理的藥材整理一下,別一直趕我,和大家去喝我從家裡煮來的香樟茶吧,我和惠兒他們一起做的。」份量應該夠。

 

     崔瑩沒有移尊的打算,又問:「整理?」看著恩琇把桌上一堆看來相似的藥材分類。

 

「喔。」恩琇點點頭,解釋道:「周醫官說之前運輸兵送軍用藥材來的時候,因為太過忙碌,沒注意到藥材被分成兩批,部分沒弄清楚混在一起,但擔心最近會有急用,只好靠常用的藥方重新分類包裝成藥帖…不過同藥帖的藥材,有的長得很像,要醫家才能分辨,軍醫人數不多,我就自告奮勇來幫忙。」

 

自知說不過恩琇的崔瑩,只好沈默地盯著恩琇,進行無聲的抗議。

 

被看得心裡發毛的恩琇,趕緊討好的笑著找話題邊獻寶。

 

「你看,像現在這兩種藥材就很像,可是一個卻是主藥,一個卻是藥引,一定得分開才行,不能一次全部丟進藥爐。最快的分辨方法,就是按下去有沒有汁液,藥引是比較乾癟的那個,得先放進去煎一會兒,才能放進主藥,才能達到引藥歸經,就是把藥效集中到患處集中治療…呵呵。」恩琇這些日子以來,標準的現學現賣。

 

崔瑩聽完恩琇的長篇大論,正打算走近點,並開口勸她快回去,腳步往前一步,卻突然頓住,回過頭看著桌上的藥材,雙眼微瞠。

 

     相貌相像,無從分辨、乾潤分開,引藥歸經…

 

「怎麼了?」恩琇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臉古怪的崔瑩。

 

崔瑩綻開笑顏,雙手搭著恩琇的肩頭。

 

「是啊,得分開才行。」正面突破有時候也可以換個位置。

 

不能下水的,就讓他們在陸地待著,順著對手的情報,讓他們認為我水軍無多,分次出軍,營搭江海界口,設伏誘敵上岸,舊編小隊從後焚船斷路,集中於埠口攻擊!

 

     「咦?」恩琇疑惑於崔瑩的態度改變。

 

     崔瑩向門外值守的士兵喊道:「傳副帥來軍醫房。」必須討論戰術演練。

 

恩琇就在一旁看著崔瑩和忠石討論她不是很懂的軍情,一邊進行著藥材分類工作。直到崔瑩交代完軍務,趕著她一起回家的時候,她還是不明白崔瑩放棄說教的原因。

 

不過…

 

回家路上,恩琇牽起崔瑩的手。

 

就當作接他下班吧。恩琇勾起嘴角,不意外崔瑩的稍微遲疑以及在那之後的順從。

 

恭愍王七年,漢江口遭犯,大護軍崔瑩,時任楊廣全羅道體覆使,設伏與戰克之,大破倭寇吾乂浦賊船四百餘艘。

 


 

 

恭愍王八年 冬至當日 楊廣道體覆使軍團戍地操練場

 

「大護軍,北方東寧府緊急軍情來報!」傳令兵遞上牒書。

 

     崔瑩接下,肅色翻開,快速瀏覽。

 

紅賊大舉叩關,義州靜州淪陷,逼上麟州,西京告急。

 

「現任西北面兵馬正使現在駐營何處?」自從姜大人遇害,西北面兵馬正史僅剩一配額,無條件為總帥才是。

 

「據軍情來報,在新舊任兵馬正使交接空白期,紅賊來犯,故目前僅有當地衛兵和鄉兵將領守城。」

 

「空白期?」

 

「是,印璫大人在紅賊叩關前四日返回開城,回任京職官,而新任兵馬正使尚未就任。」

 

「為何尚未就任?」這麼剛好,又是印璫?

 

「回大護軍,據傳接替印璫大人的正使赴任不久後,在西京城外,被紅賊襲擊,生死不明。殿下正研議他將赴任,但不太順利,據傳,原屬意人選平章事李承慶已拒任。」

 

     聞言,崔瑩凝重地望向北方,那是…開城與西京的方向。

 

這樣的燙手山芋,殿下找得到人接任嗎?

 

義州靜州,前幾年的努力一夕間淪落賊手。

 

西京,高麗的第二重城,姜大人生前拼死守護的鄉土。

 

他就任西北面兵馬副使二年間的官舍所在,是他與恩琇結成連理的地方,以恩琇的說法就是,他們的第一個家。

 


 

 

 

需要先讓她有心理準備吧,戰事一起的話…。

 

崔瑩滿懷心事的與大萬一起回到府邸,一如往常地,往飯廳走去。

 

「阿父…父親!叔父!」

 

孩子對於腳步聲的敏感,立即轉過頭,涎著小小的笑臉,奶語喚人。

 

聞言,坐在一旁,正在餵孩子[1]紅豆粥的恩琇隨之轉首,笑語:「回來啦,今天很冷吧,煮了紅豆粥呢,快吃吧。」下巴努了努桌面的兩個空碗。

 

見到母親的動作,潭兒舉起軟嫩的小手,往兩個空碗的方向揮舞。

 

「冷。一、二,二個。父親的、叔父的。吃。」語畢,討賞地看著母親和惠兒。

 

恩琇擦了擦潭兒嘴邊的紅豆渣,點頭回道:「是,一、二,二個,父親的、叔父的。做得好,Zhang!」

 

惠兒笑著對潭兒點點頭,拿起桌面的空碗,替回家的兩個男人打起粥,解釋道:

 

「夫人今日和少爺複習計數。」

 

崔瑩點點頭回應,走進恩琇母子,微微勾起嘴角,輕輕摸了摸潭兒的頭。就座,與大萬用起粥來。

 

     恩琇看了看進門以來,過於沈默的兩個男人。

 

察覺恩琇的注視,崔瑩看了看恩琇桌前沒有似乎沒動過幾口的粥,開口問道:「吃飽了嗎?」

 

     恩琇還沒作答,就發現潭兒的小手搶起自己拿著的湯匙。

 

     「為什麼?要自己吃嗎?」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到孩子身上的恩琇,對著這近月開始試圖自己進食的潭兒問道。

 

     「飯飯,湯匙,自己吃。」斷句表達法,意外簡潔易懂。

 

     恩琇看了看碗裡所剩不多的紅豆粥,以及潭兒用餐時圍上的徑巾。

 

「很好,潭兒自己吃。」把湯匙往孩子手上遞。

 

惠兒默契地站到潭兒身後,看著。

 

「現在可以開動啦。」恩琇給了崔瑩遲來的回覆。

 

     當上母親後,對於是否準時給飯,似乎不那麼上心了。看了身旁的妻兒,崔瑩在心中結論。

 



[1] 韓國冬至有別於華人食補湯圓的習俗,而有食補紅豆粥的習俗。

 


 

飯後,夫妻倆回到臥房,陪著孩子玩起了摺紙。

「現在,不再撕碎片了?」看著潭兒拿起紙張的後續動作,崔瑩疑問。

「喔,今天看我在摺藥包,吵著也要玩,不好讓他摸到藥材,乾脆帶他到書房教他摺紙玩,我有讓人幫忙處理留下的失敗品。」一時間,就帶著往崔瑩的書房走。

「不打緊。」總比之前在書房『造雪』或是塗鴉『灑黑雨』好上些。

     潭兒抄起完成品,往外一丟,「飛飛。」興奮的口吻。

     歪倒不對稱的紙飛機很快迫降於桌面上。潭兒帶著失望的神色,望向父母。

     「…那是什麼?」看起來不像鳥,崔瑩溫聲問。

「飛飛。」潭兒回答,然後望向母親,像在尋求支援。

     …聽不懂,孩子的語言世界往往很難理解。

崔瑩沒多說什麼,又從櫃子裡抽出一疊紙張,欲交給孩子繼續挑戰。

     恩琇心一驚,接過紙張,折起各式紙船給孩子玩。…紙飛機比較簡單做,不小心就教了這個,當然孩子還太小,折不像樣。

     崔瑩見狀,跟著折起紙船來,但明顯地,較為生疏。

     潭兒左右看了看夫妻倆為自己做的『玩具』。

左看。「醜醜。」崔瑩的作品。

右看。「漂漂。」恩琇的作品。

然後,抓起紙船,進入遊戲自娛的世界。

     「噗。」恩琇忍不住笑出聲。

     「…。」看了孩子折得不知所謂的紙飛機,再看了看自己的紙船,崔瑩張口欲言,卻又無語。

     恩琇看孩子埋頭於紙張探索,將視線轉到崔瑩身上,「怎麼了?」恩琇問道。

「什麼?」

「今天有什麼事吧?partner。」

     怎麼看出來的?「…是。」

崔瑩大略地交代了今天得知的壞消息。

「君王找得到足夠的武將接手嗎?…你要去吧,迎戰。」恩琇很快抓到重點。

     「…是,應該是。」這樣下去,為了重城,勢必能調用的人都會上陣,他也不願置身事外。崔瑩看著恩琇,肅色補充:「這次…恐怕會用上比較久的時間。」

     「是嗎?預估什麼要時候出發,我好準備。」恩琇隨之正色。

「不行。這次妳不能跟著去。」崔瑩的口氣非常決絕。

「我們約定過…」恩琇連忙抗議。這期間幾次零星作戰,她都有跟到後方補給據點。

「這和之前的狀況不一樣,不是幾天可以結束的。海寇是為了打劫糧食,兩軍搭營叫戰,或攻進糧倉。紅賊志在佔城,居民安危難保。而這次,我們既是西京攻方又是生陽鐵各城鎮的守方,後方補給線大概也是戰區一環。」口氣焦躁,不地道來。

     事實上,根據軍報,紅賊攻略義州期間,不僅殺了義州府尹,更屠殺居民近千人。但崔瑩不願意向恩琇說這些。

     「我說過,那個約定在我至少能掌握妳的安全,這個前提下才做數。」

     恩琇倔強地盯著難得用上這麼多話否決自己的崔瑩,不語。

「嗚…」潭兒從玩耍中抬頭,左右張望,感受到父母間沈重的氣氛,不知如何表達地,嗚咽起來。

「沒,沒事,潭兒,沒事的。」恩琇拍了拍孩子的背。

     可孩子的情緒一旦放出來,來不及收聲。「哇~」委屈地嚎哭起來。

     夫妻倆對望,開始苦惱起哄孩子。

     「夫人?可以進去嗎?」聽到潭兒哭聲的惠兒,來到門外問道。

     「喔,怎麼哄不停呢?」夫人的回答略顯驚慌。

     惠兒一進門,就看見兩夫妻忙著對孩子和孩子說『沒關係、沒事』…

走近潭兒,惠兒開口輕聲問:「潭兒,姨姨帶你去找咚咚玩,好不好?」

「咚咚?」注意力被成功轉移,潭兒吸了吸鼻子,問道。

「嗯,咚咚。」這是潭兒的波浪鼓。

     因嚎哭而脹紅的小臉,又看了看父母。

     恩琇連忙道:「喔,我們沒事,和姨姨去玩咚咚。」

     崔瑩摸了摸孩子的臉頰,「去吧。」勾起安撫的笑容說道。

     潭兒被帶出了臥房。

「會好好回來吧?」一陣尷尬的沈默後,恩琇開口。

「…是。」

恩琇點點頭,便低首收拾著桌上的紙船、紙疊,又繼續說:「白天摺紙船的時候,潭兒問了我那是什麼,在哪裡有。」

看過泥玩具的孩子,朦朧地知道還有『大的』。

「我告訴他父親有很多『這個』可以坐,是水上的馬車。」水軍嘛,恩琇很努力加深崔瑩在孩子心中的偉大形象。

     「可是現在冰塊蓋在水上面,所以沒有辦法坐,他吵著冰塊不見了,要你帶他去坐船船,我幫你答應他了。記得冰全融化後就得回來,不然,可就違背對潭兒的承諾了。」父親的威嚴也會融掉的。

盤算了一會兒。拉起為了她掩飾不安而忙碌的手,拉鉤。

「是,約定。」崔瑩答道。

不出七日,北邊傳來西京陷落的消息。

恭愍王九年元月,崔瑩晉升上護軍,由楊廣全羅道道體覆使,北上轉赴西北面兵馬正使一職,與先行赴任的另一名西北面兵馬正使李芳實將軍及援軍安祐共率二萬大軍,圍攻西京四萬紅巾軍,時值嚴冬,紅巾軍不耐高麗天寒,凍傷者甚眾。

恭愍王九年三月初,紅巾軍主軍被高麗將領逼退高麗國境,兩名新任西北面兵馬正使決議奏報高麗軍獲勝,李芳實將軍卸任西北面兵馬正使,轉他職奉命繼續掃除境內各地餘黨。

崔瑩將軍續任西北面兵馬正使並兼任西京府尹,成為地方父母官。

崔瑩於開春後,北方冰霜盡融前,與即將滿二足歲的崔潭母子,於當年新婚的府邸,重逢。

 


 

 

恭愍王九年 四月初 西京府尹邸前廳 正午過後

「為何不回開城就職?這次殿下本屬意我留任西北之地,據說是你願意留下。」安祐看著並肩作戰三個多月的舊識問道。

「這幾年,不都是你守任王城,有什麼問題。」崔瑩回道。

     安祐點點頭,又道:「戰後的西京不好治理啊。」

     「瘡痍未復,糧荒是一定的,軍隊安置後,我再讓他們去協助設賑濟場。」軍政合一的好處,或許連農事也得重新安排過,其他的一步一步來。

     「哈哈,我知道你可以的。」安祐一如當年,用著沒官階忌諱地口氣。

「不過…,崔瑩,我怎麼覺得你比幾年前做事認真多了,現在還有提前的盤算。」生氣蓬勃多了。見崔瑩沒接話的意圖,繼續道:「看來妻兒帶給你不少改變啊,這樣就好,我得回京了,保重。」語畢,站起身。

     內廳內傳來幾個逐漸接近中的腳步聲。

「啊,潭兒現在不行,晚點晚點。」

「畫畫,父親在那邊。」

「夫人、少爺走慢點。」

安祐停住腳步,看向內廳的方向。

「父親!」拿著一張紙,短短的腿,踩著很匆忙的腳步。很快地,重心不保,崔瑩連忙蹲下,撐著孩子的肩膀,穩住。

「怎麼了?」崔瑩問。

「漂亮嗎?」潭兒攤開手上的紙張。

崔瑩順其意,望向紙面。…不知意境的水墨塗鴉一幅。

「嗯。」配合地點點頭,輕拍了孩子的軟髮,又說:「叫人。叔父。」將孩子的目光帶到站在一旁的安佑身上。

     潭兒一臉疑惑,看了站在一旁的大萬一眼,又轉頭盯著從後面跟上的母親。

     恩琇連忙走近,眼光對著孩子,複誦:「叔父。」

     「叔…叔父。」潭兒回過頭,乖巧地道。

     「喔,你好啊,是潭兒吧?」第一次和崔家妻兒正式打照面的安祐興味地回道。

「嗯。」潭兒燦笑。

「對不起,打擾你們開會。」恩琇把孩子抱起。

「沒的事,我正要啟程回京覆命。」安佑回道。

「別送了。」對著欲上前送行的崔瑩補充。

「再見。」潭兒感受到離別的氣氛,只可惜用的是與『你好』同音的半語。

父母尷尬,正要開口…

「哈哈,沒關係,孩子嘛。再會,你們保重。」此次一別,不知何夕再會。

夫妻倆行個禮後,靜默地目送安佑離開。

只是在母親懷中的潭兒卻不太安分地扭動著,不論恩琇怎麼拍撫。

     崔瑩見狀,雙手接過孩子,舉高,目光平視,盯著。

     潭兒很快停止掙扎。

     恩琇嘆道:「哇!差太多了吧。」雖然她可以明白丈夫那種盯著人心底發毛的目光。

     崔瑩若有似無地勾起嘴角,把潭兒放下,然後自己隨之蹲下,輕問:「做什麼?」

     潭兒眨眨大眼,稚嗓開口:「船…船船。」

指著被父親接過放在桌上的塗鴉。

一點都看不出那是船,崔瑩暗想。

     恩琇低頭看著崔家父子,說道:「說要去坐船。」都怪我這幾個月孩子問起父親時,都哄他父親去找大船回來,要一段時間。又怕孩子太小,太久沒見到父親會模糊了印象,每天和他聊父親。

     崔瑩一頓,站起身,「今日就去大同江上垂釣,大萬啊。」側首示意大萬準備。

     「咦?軍務和政務呢?」恩琇驚呼。

「是…接下來幾日會很晚回來,不趕在今日。」崔瑩平穩地回道。

     「可以嗎?」遲疑的口氣。

「是。」

     潭兒不是很清楚大人們結論為何,左右小手分別拉了拉父母的衣袖,「船船?」

     恩琇再度抱起孩子笑道:「是,父親要帶你去坐船。」

     「嘻嘻。船~」潭兒歡聲。

     「你們跟著大萬,先坐馬車過去。」

「我去戍地交代一下船隻使用,還有一些例行軍務,再騎馬過去和你們會合。」面帶微笑地交代。

 

「喔,我知道了,我們等你,一會見。」恩琇拉起孩子的小手,對著崔瑩揮舞。

     潭兒看了看母親,模仿著母親的語調與語句,對著父親說:「一會見。」

     崔瑩點了點頭,讓惠兒準備外出的擋風衣物跟上。

恩琇則跟著大萬往門外走去。

目送恩琇母子背影時,崔瑩斂起笑意,溫情的目光依舊,只是添上點愧疚的情緒。

恭愍王九年,崔瑩上護軍時任西北面兵馬正使兼任西京府尹。西京城戰後餓莩相繼,崔瑩廣置賑濟場給糧,種勸耕稼,得民心愛戴。


 

 

 

恭愍王十年十一月 西北面兵馬正使 議事廳

 

「報!開城即將陷落。」

 

一個月前,盤踞在遼東的紅巾軍十萬餘眾傾巢而動,往高麗長驅直入,然而,出乎預料地,搶渡鴨綠江,繞過西界,目標直抵開城。

 

「什麼?!」崔瑩怒問。

 

令兵吞了口口水,呈上一紙公文。

 

上將軍李蔭,趙天柱戰死,都元帥安祐及其副金得培全軍覆沒,僅以身還。開城門戶大開。紅賊主帥發文:『將兵百十而東,其速迎降』。

 

崔瑩呼出口大氣,沉聲問道:「殿下何在?」

 

「稟崔上護軍,都元帥安祐護之,往安東行宮避難。」

 

一國之君都已離開王城,往東南百里之外的安東避難,難怪牒報為開城即將陷落。

 

     「還有…」令兵怯色地看著崔瑩。

 

     「還有什麼?」還能有更糟的嗎?

 

     令兵深吸口氣,開口:「我國亂民投歸紅賊軍,壯大紅賊軍容。」

 

     「…人數?」

 

「據傳,近…近十萬。」

 

     砰!大掌拍向議事桌,深吸口氣,厲眼迎向令兵。「這不會是幾日內發生的事,為何現在才來報?」

 

「回…回上護軍,如今要越過紅賊耳目進入西界困難重重,中間已有多名令兵犧牲。」他一定是袓上積德,才能到這裡啊。

 

西界變成孤島了嗎?「殿下目前還沒下達諭令?」對策呢?

 

「殿下令參政鄭世雲為總兵官,於全國調兵遣將,聚集兵力,以驅逐紅賊,請崔上護軍整軍以備。」

 

     「知道了。」看著被自己遷怒已久,跪傳消息的令兵,再道:「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

 

     「是。」感激涕零。

 

高麗,要亡國了嗎?心底閃過的疑問,讓崔瑩備感刺痛。

 

     刺痛?為何?崔瑩楞了下,把額頭倚上搭在鬼劍上的雙手。

 


 

回到府邸,心事重重的崔瑩和家人用過晚飯後,便捧著書冊關在房裡。

     不久,恩琇進入臥房,深深地看了眼崔瑩,「我讓潭兒和小春他們玩耍去了。」

「是。」

「怎麼了?」恩琇把手搭上崔瑩不自覺深鎖的眉頭。

「…。」

聽完崔瑩去蕪存菁的說明。恩琇張了張嘴,好一會才開口:「會沒事的。」

「…是。」崔瑩苦笑以對。

     「真的!你忘了嗎?天界的書冊。」高麗末年不是亡於異國紅巾軍,這她是知道的。

「還…還沒上戰場,就垂頭喪氣怎麼行?加油。」

     崔瑩神色複雜地看向妻子,「我以為妳很討厭提及『上戰場』。」

     「…沒辦法,你…就是這樣生活的吧,在這邊。」只要你答應我會安然歸來,我都接受並等待。

     「啊,這次我們是進攻方吧?對手集中於王城內吧?」和上次圍攻西京時,需兼顧西北各州,既守且攻不同。

這幾年的將軍夫人也不是當假的,更何況這個夫人還堅持要知情。

     「是,應該是。」要搶回開城。

「這次,讓我去吧,補給線。」

     「不行。」對手軍容如此強大。

     「我一個人待在沒有你的西北面,難道會比較好嗎?現在往南還是往東,都遇得到敵軍,不是嗎?如果我在補給線會遇險,也是因為討伐軍失敗,那麼…在這裡,我一樣會遇險,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恩琇試圖說服。

     「姑娘…」

     「你答應過我的。」

     「…潭兒需要人照顧。」

「託付給惠兒他們沒問題的。」雖然很不捨。

「軍容大,代表傷兵也就多,你們做為進攻方,後方補給線多點醫員,不好嗎?你知道我很會處理外傷的。嗯?」恩琇越說越急。

你擔憂高麗王朝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重傷,和我擔心你是一樣的,你懂嗎?

看著妻子快被急出眼淚的樣子…,崔瑩讓步。

     「等屯駐營地抵定後,我再安排到我的支隊後方補給線。」這次他不是總帥,「妳別擅自行事,與後補線的醫官待在一起。」

     「我知道的,我保證。」恩琇舉手『宣誓』。

恭愍王十年,紅巾軍逼近京畿,恭愍王南逃福州,開城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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