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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風迎面而來,飄起了兩人衣末袖角,揚飛她未綰起了幾縷青絲。
竹筏平緩慢前進,圈圈水紋蕩漾而開,波光瀲灩,河清如鏡,倒映著兩岸景色。


筏上的伏壽回首望向那漸漸變小的河上小屋又環顧了這應已熟悉的環境,卻覺得一切鮮明得陌生了些,似乎..拂風溫柔了些不再飛砂惹目,群山翠綠鮮豔了些不再霧靄灰濛。

去年的這個時節,是這樣的嗎?怎麼她都想不起來了呢?




撐動竹筏的劉平在她些許的沉默下,帶些不安的側目尋芳,才放下心頭沒來由的荒,卻乍見她的若有所思,問道:「夫人可是捨不得這處清幽?


聞言,她微愣,回過身對著他答道:「不是,就是有些奇怪...」感到他不明的目光,只道:「沒事,不過是目送了下這故地。」


看了看佳人清澈的雙眸,似乎沒什麼異樣,劉平報以笑容後,轉正身軀,繼續他船夫的活。伏壽專注地看了他偉岸的背影一會,心有所解的她,唇盼浮上了抹甜,蓮步輕移,將兩人的距離完全貼合,芙頰靠向了他的肩頭。肩頭上傳來的重量與芬芳,把那抹甜無聲地蘊染上俊顏。兩人就這麼襯著山水風光,享用著這歲月靜好。


行至岸邊,他攙著她下了竹筏。方一站定,伏壽正欲抬手整整被風凌亂的髮絲,卻與他伸來的指掌相觸,相視了一下,她笑了笑,放下了纖手,任他帶著疼惜的代勞,一邊問道:「我們上哪呢?


「還以為夫人不打算問了呢。」帶著些調笑的口吻。
伏壽聽出他打趣的意味,睞了他一眼。劉平牽起她的手,緩緩往他栓馬的一隅走去,一邊答道:「夫人說終於要和這許都一切道別,是的,是該道別,然而還有些重要之務得去辦呢。」


聞言,伏壽神色緊張了起來,劉平連忙說:「我們先去許都近郊一處寺院,馬車行囊還有...都寄放在那兒,說來離這沒多遠,然後,我們便一起出發去山陽。」


解開繫在樹上的韁繩前,劉平向她說明了曹丕封地山陽,以及曹節已經往邺城與守在曹操陵寢的母親同住等情勢。


「那我和你去山陽? 這不..


「夫人,別擔心,顧及情分與美名,曹丕給了我一富饒的封地,不需讓我稱臣,維持一切禮儀,卻也防著我和舊臣的聯繫,要我答應不再回許都,不得進他規劃中的首都洛陽,更不可任意離開山陽郡,除此之外,這郡縣之大我要做些什麼,斷不干預。我也和他說過我會在那處寺院住上幾日就遵守約定前往封地,讓他別再盯著我,也不必派人相送,月底前我就會到山陽。估計他現在安排在山陽的官員大多非他開朝可用之臣,也非舊日見過皇室的地方之流爾,山陽公這一虛的爵位,山陽公夫人並不需多見外人,而我只要每年典儀收俸時出來擺擺樣子,平日裡,我們就遊歷在山陽郡山水靜美處,過上我們想過的生活。而且...等到了寺院我再與妳細說。」


伏壽用了少頃時間,消化著這些話語,又說:「曹節沒和你一起赴任冊封,山陽公夫人又怎麼出現呢?


劉平帶著些愧疚神色回答:「那孩子知道妳還活著,她說她不會去山陽,回去卞夫人身邊的事情家門會替她保密,從此山陽公夫人是誰與她再也無關。」他想起最後送她赴邺城之時,她故作解脫的言語。


伏壽嘆息,果然這政治又犧牲了一少女芳華,她知道曹節這是為了成全什麼,「我們與曹家一門的糾葛真是百轉千迴。你得繼續用你哥哥的名義就任,沒想到我日後也得頂著她的名諱。」想來曹家也不可能讓出自家門的前朝皇后與前朝皇帝分道揚鑣的名聲傳出去。


「委屈妳了,平日裡我們隱於民間,妳只是我劉平的妻子。」他強調著。


「不委屈,你們都不委屈了,我又何能稱之委屈。」她一臉釋然,又說「我想我還是蒙個面紗,小心為上。除了受封這避不了的關,其他典儀,我也能避則避吧。只是你確定不打算住進山陽公府?曹氏為了臉面必是裝潢得富麗堂皇。」感到他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目光,語末她忍不住端起架子半真半假地丟了個問題。


「我說過的,只要和妳在一起,住哪裡都一樣。」他狀似嚴肅的回答問題,只是眼中的戲謔卻打壞了他的一本正經。
伏壽忍不住輕笑出聲,劉平看著她的笑晏如花,也繃不住地笑了起來,然後往她腰間一撐,將她抱上了馬背,翻身跟上共騎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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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寺院後門而進,踏入一偏廳,伏壽抬眼對著堂上供奉的牌位與骨灰甕微微發楞,劉平在一旁恭禮而拜後,她才如夢初醒般隨之盈盈下拜。

牌位上僅僅刻著「先聖賢兄」、「先儒賢父」,並未屬上姓名。

「相公,這是...」雖然她已猜到幾分,卻還是聲音發澀地尋求解釋。

劉平看著堂上劉協與伏完的主牌,吐出一聲重息,「昔日,是我一直未竟之願...皇兄埋骨具體何處,在張宇一去,當日形勢,我們再也不便探問...」語末,轉向伏壽他肅然娓娓而道,「滿寵隨曹操退出許都前,已然推敲出當時張宇所埋之骨真正身分,臨行前他悄悄將皇兄移到了這處寺院,於臨別前輾轉密疏予我,他說是為自己對先帝諸多的無禮贖罪。」

伏壽嚥下滿上喉頭的酸澀,又問:「曹操沒追究?

劉平搖了搖頭,「不知道,或許當時曹公因諸多人事離去,愁病而困,無心留意;又或者他因曹家已決定尊認我,故而並不會同意揭露我身世再掀波瀾,對此默不作聲吧。」

「至於...丈人,在曹氏抄了伏門後,我試圖令曹公以士族禮金衣安葬丈人,然他不同意以此待罪臣,表明他能做到的讓步就是讓皇后因多年伺御有勞后禮下葬,我只能扣下屍身火焚,將丈人以此方式烟火血食。」
他看著她再度對著牌位盈盈跪下,閉眼淌淚。他跟著低下身攔抱著她,「我們將他們一起帶走,好生供奉祭拜,好嗎?
「這就是相公所提的重要之務?」耳邊傳來他輕輕的應聲,她點點頭,「還要多謝相公解了我這心頭牽掛。」
「夫妻本是一體,而以言謝,那是我同胞兄長,是我岳父。」他溫厚地道,大掌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然後以衣袖擷去她的淚水,故作輕鬆地說:「這下剛好,我還在想何以對大門前候在馬車旁的許都百姓說明夫人不願以面示人,現在我想到可以說夫人心中牽掛許都親友而傷懷,哭了鼻子要遮羞了。」
聞言,她莞爾一笑,「現在才想到,那到了山陽你又怎麼自圓其說?
「那有那個場合可以說的方法的。」看到她破涕而笑,一邊扶起她,他這才真正放鬆地回答。


延康元年,漢獻帝退位,受封山陽公,攜夫人輕車離開許都,前往封地山陽,許都百姓莫不傷懷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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